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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院（第2页）

袁湘琴说，直树会让人感到可靠，还有安心。他总是那么聪明，又那么冷静，好像什么都想得到，又什么都做得到。好像站在他的身侧，自己也可以变得无所畏惧。

江猛对那描述不置可否。但相比起每个早晨睡眼惺忪还不忘惯性嘲讽他的江大头，那样一个“好像他在哪里，光就在哪里”的闪闪发亮的江直树，确实是太过片面，太过触不可及了。

那么说着的袁湘琴，恐怕从来没有在这样一个凌晨里，听到一个疲惫又紧张的江直树用微颤的语气发出叹息。

江直树在忙音嘟过两声后接了电话，然后告诉江猛，裕树这一天突发盲肠炎，傍晚时痛得厉害，不得不临时送医院。江猛的提问被一声微颤的叹息打断，江直树的嗓音很低，很轻，但不容忽视：“我发信息告诉你了，没有收到吗？”

“聚会时有点乱，可能被我不小心按掉了。”江猛不由得跟着压低声音，好似怕吵到谁，“小胖仔怎么样？”

“开过刀了，情况稳定，在睡。”江直树语声简短，话尾处似乎强压下了一个哈欠。

“在哪家医院？”江猛问道。

“嗯？”

“临时去医院，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准备吧，我之后带过去。”

江直树报出了医院地址，又提到已经通知过父母，江爸江妈隔天下午才能飞抵台湾。

空荡荡的小江家仿佛温度都要比平日里低上几度。江猛在电话另一端过于平静的叙述里打了个寒颤，未干的发丝滴落着从浴室里带出的水汽，冰凉凉地贴着他的颈部皮肤滑下去。

“你今晚在医院陪小胖？”一句话在舌尖转了几转才问出口，“需要我过去吗？”

江直树沉默了半分钟，医院的病房里一定也很安静，江猛能听到他长长的吐息：“不用了，你先休息吧。”

江猛嗯了一声，又听江直树道：“还有……”

“不要再叫裕树小胖，不然小心他醒来之后要和你闹绝交。”

江猛扑哧一声，夜深人静里笑点也跟着下降，另一端的人仿佛受到感染，也跟着笑了一声。挂了电话，江猛关掉了客厅里的灯，在一阵黑暗中转身上楼。

关于医院的记忆大多集中在童年，过早离世的父亲在住院部度过了太长的时间，于是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仿佛成了儿时江猛的另一个家。印象里的医院总是惨白的，固定着频率闪烁提示灯的仪器总在发出那种恼人的嗡嗡的声音。但又幸好有那声音，让他能够确定病床上似乎永远闭着眼的人总会醒来。

袁美津从来不让江猛在病房过夜，所以他猜测不出那些白日里瞧上去就已经冷冰冰的器械，会不会到了夜晚便要散发出寒意。他也不知道那些难过的情绪，会不会到了夜晚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偷跑出来，将忐忑不安的人吞没。

但他偶尔会在太过安静的晚上听到袁美津叹气，气息沉重又缓慢，比眼泪还叫人难受。

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时，江猛想起电话里江直树的那一阵沉默。

对于不安和犹豫，江直树能做出的最大的坦白或许就是沉默了。还好那沉默并不很久，而他等待着的也不是随时都可能不会再醒来的人。江猛在黑暗里叹一口气，睡去前重重一翻身，努力在脑海中将江直树独自一人在医院走廊等待的身影挥散。

江猛第二天起得很早，到医院时还可以算得上早晨。

他蹙着眉头，在浓郁的医院所特有的消毒水气息里找护士问了病房位置，推门进入时，江家两兄弟都还在睡。裕树自然是舒舒服服躺在病床上，可怜他家老哥只能用两只椅子搭成一只简陋的陪床，原本大概盖在身上的外套只剩一只袖子还敷衍地挂在臂上。

对于这副模样还能入睡的江直树，江猛着实是佩服的，更难得的是，那样缩着脖子半扬脑袋，他居然还能保持不流口水也不打呼。果真是个怪人。

江猛过去捡起一副不轻不重重新搭在睡着的人身上，江直树一个激灵，险些从两张凳子间掉下去。那样艰难的睡姿终究只能浅眠，江直树嘟哝了一句“你来咯”，揉着眼睛坐起身，眼下青得发乌。

“你黑眼圈会不会太夸张。”江猛递出早餐时习惯性嘲讽，言外之意某人需要回家补眠。

“我原本就不习惯在陌生环境睡觉。”睡眠不足的江直树却是不论嘲讽还是暗示都听不出来。

两人简单对话后默默低头吃早餐，病房里弥漫着的除了消毒水味道，还有着江直树在早晨惯有的低气压。

“你……”要不要先回去休息。江猛望一眼啜一口咖啡后捏鼻梁的江直树，没有问出口。

“我……”可以照顾小胖仔。看着江直树熟门熟路地调节点滴流速，再次说不出口。

“什么你你我我的？”江直树唇线绷紧了，将只咬了几口的面包放去了一边。

“没什么，”江猛在仿若实体的超低气压中喝一口热饮压惊，然后起身，“我把裕树需要用的东西都整理带过来了，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。”说着递出另一只袋子，里面有包括毛巾在内的各种日常用品，还有江家弟弟小学生款骚动的心波点内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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