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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况此时几乎城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显现出了库鲁病的症状,印象之中,临床症状显现之后,最多只剩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好活。
温敛轻抚了抚燕妙妙的发,只觉得周遭一切都浑浊腌臜,再不愿在此处多待哪怕片刻。
他甩了袖,不愿再多说一句,当下便要离开此处。
“燕姑娘!”正是此时,一个略熟悉的嗓音大声喊了出来。
温敛回身,见到那为首的道人脱了脸上的面具,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全露了出来。
“燕姑娘!温公子!是我!是我冯定邦!”
燕妙妙探出头去,紧抿着唇看他,不发一言。
冯定邦跪倒在地,疯狂磕起头来:“求二位仙人救我巢州啊!”
“……救巢州?”半晌,待到那冯定邦身前的石板已染了半块猩红,额前血流如注之后,燕妙妙终于淡笑出声,从温敛的怀里站了起来,看向脚下众人。
“怎么救?将你们一个个开膛破腹,把曾吃下去的骨肉一寸寸剔除出来吗?”
“你们觉得这样……就干净了?”
“你们……”冯定邦抬头看向燕妙妙,满脸鲜血、目呲欲裂,“你们是仙人,自然不知我们的万种苦楚!你当我们愿意如此?”
他压抑着苦痛的嗓音悠悠飘荡在广场之上。
“四年前,羌国入侵我朝,巢州城全民皆兵共同抗敌。可谁知敌军来势凶猛,将我城池足足围了一年!一年无耕种、一年无收成……你们可知道巢州城中曾遍地饿死骨、连颗草根也不剩?我们……我们不过是为了活命……”
“战时或有逼不得已,”温敛开口,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气来,“那今日你们杀害过路书生,又当如何辩解?”
冯定邦用膝盖挪了几步上前,狠狠咬着牙,唇边呲出了血。
“……狐仙救了我们一次之后,本以为我巢州自此便得安宁。可却没想到羌国又趁狐仙离去,将我们好不容易重新栽种的田粟烧尽、一粒米都没留下!我们只能、只能再次以战死的亲友们为……”
“……而当我朝战胜,巢州城却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……没人有脸在那之后再活下去……你们可知羌国败退当夜,我们巢州百姓足足有三十人羞愧自戕!我只能换了书中经文、哄骗他们,说、说吃下这骨肉是天道所向……可以得道长生、修炼飞仙……”
“在这之后,事情便越发不受控制……若不是迫不得已、若不是走投无路……”他猛地痛哭起来:“又有谁、有谁想做出这样的恶事,谁想如此活着?你们修仙得道、随心所欲……又怎么、怎么会见过人世疾苦……”
呜咽之声遍起。
燕妙妙转过头,看向远处还带着焦黑痕迹的城门,又看向脚下跪的东倒西歪的老弱。
“我见过人世疾苦的。”她垂了眸,轻声开口,却没叫人听见。
她那夜自然没对温敛说实话。
那年两个孩子逃荒行走,怎么能不苦呢。
可要如何说她曾为了一小块硬面饼,被两个成年人围着拳打脚踢。
又如何说她曾试图躲避人贩子的追捕,抱着阿弋足足跑了一整夜。
更如何说她曾亲眼见过同行的难民偷偷割破了自己兄长的喉咙,只为了能得到一餐饱腹。
温敛说她年幼时怕黑——其实她不是怕黑,只是那时在漆黑的树林中迷路,让她回到了那三个月来萦绕不绝的噩梦之中。
能说什么呢,众生皆苦,我亦如此罢了。
她到了最后,终究也没再说什么,只是紧紧抓着师兄的衣角,不肯放手。
作者有话要说: 文中引用了《黄庭经》部分内容,对于这本经典理解不够透彻,改动的部分也经不起推敲,望谅解。
还有部分自己根据古文内容改动的念诵文,若有雷同……应该是不可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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